【姬祁】情到深处(生子篇) 9-10

【9】你不想认这个孩子?

 

这是姬别情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从华山山道的正门里走进纯阳宫。

他只简单背了个小包袱,看起来就像寻常上香的香客——如果忽略他一身的血腥气和那条长长的仿佛昭示修罗索命的红围巾的话。姬别情并不在意一路上纯阳小弟子们投来的或惊讶或害怕或愤怒的眼神,他只想早点见到祁进。然后他便在太极广场前看到伫立在那里的纯阳掌门李忘生。

“……”李忘生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只略欠了欠身,摆手示意他跟上,便缓步向思过崖方向走去。姬别情耸耸肩,对于这客气却又不完全礼貌的相迎并没有什么感觉。他现在只担心祁进的身体、好奇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上渐渐无人,纯阳终年不化的冰雪在暖阳下闪着点点亮色,微风拂过,带着湿润的冰雪气息。偶有小松鼠在路边青松上跳来跳去。流云在山腰缭绕,衬得山顶的纯阳宫仿若仙境。姬别情却无心欣赏雪景,他放重了脚步,听着脚下吱呀作响的厚雪,寻思着如何开口。许是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李忘生终于停下脚步。

“贫道往日见施主来寻祁师弟,师弟虽不见君,却暗地里吩咐弟子往施主常跌落的枯井里铺上温软的稻草,便只道是你二人旧日情谊未了,一切随你们去了。现下想来,或许是我做师兄的没能护好师弟。”李忘生看着山间流云,悠悠叹道。

姬别情本来心底藏着一点羞愧,听了最后这话心头顿觉不忿。不是那吕老道拐了我进哥儿出家,现下他还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哪轮的到什么师兄在这里回护?他这样想着,说出的话便带上一点不愉:“掌门繁忙,每日需得照顾这么多纯阳弟子,区区一个小师弟,自然看顾不来。——话又说回来,既然护不来,缘何不将进哥儿还于我?姬某不才,有姬某一口汤喝,就必有进哥儿一口肉吃。断没有扔他在什么劳什子思过崖吃寒风的道理。”

“思过崖是祁师弟所建,亦是他所选的常居之地。”李忘生皱眉,“师弟常年思虑甚重,常有自惩自戒之举,姬施主可知这是为何?”

姬别情闭嘴不言,半晌道:“定是尔等教他什么乌七八糟的道理,叫他自嫌,好留他在纯阳念经,不让他随我回凌雪阁。”

“祁师弟的剑,不适合那里。”

“笑话,他是最上等的刺客!掌门根本不曾见过进哥儿杀人的手法,快,准,稳。他是一柄我平生仅见的利刃。当年我们暗箱于长安月下……”

“祁师弟的剑法,贫道自然见过。”李忘生打断他的话,“当年指导师弟修习纯阳功法,于剑数中亦看得出,师弟心有大道,剑意却走偏锋。然而世间之事,有所执,固有所失,他既常常自罚——凌雪阁中可有令他痛悔之事?”

姬别情不讲话了。错杀谷家的事是祁进心中的一根刺,犹记得当年突然得知谷家乃是被李林甫构陷时,祁进回到二人住处,缩在墙角三天三夜,形同木人一般。那时姬别情恨恨地想,凌雪阁不能被这样的事毁掉,迟早要扳倒李林甫。他因此变得更加干劲十足,可祁进仿佛被此事彻底压倒了……

李忘生见他不言,便知说到了关窍。他并无意窥探师弟往事,只是心疼祁进,又对姬别情弄出孩子有些恼,便敲打两句。“纯阳方外之地,洗心静气,乃是祁师弟自己的选择。如今他身体抱恙、心底疑思更重,姬施主待见了面,须得明白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听到身体抱恙四个字,姬别情忍不住了:“他到底怎么了?”

“有孕在身。”

“……我真的很想知道,男子怎么会有孕?”姬别情一脸迷茫。

李忘生突然停下,盯着他仔细看了看。

“你不想认这个孩子?”

苍天哪!姬别情差点想抱头,掌门您想到哪去了。

“情幻酒指引之下,掌门不当怀疑我姬别情对进哥儿的情。凌雪阁中人,多为人间飘萍,我亦不例外,只当是人生如棋,我甘之如饴而已,并无所谓娶妻生子之意。此生三十多年来,姬某唯一在意的人便是他。倘若真能育得珠胎,对我而言是意外之喜;可此事实在出奇,莫不是有歹人暗下了什么药?若于进哥儿大有损,我是断然不愿意的。我要知道缘由。”他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必,须,要,他,好。”

李忘生听了这话,有所动容。他略一思忖,将祁进身体的变化悉数告诉了姬别情。

“今日我与上官师弟再度探寻,才明白原来是祁师弟突破真人境时,经脉清洗后隐龙诀逆冲太极之境,彻底激活了那处。因你修习隐龙诀,更相互吸引,结成生命才如此轻而易举。那孩儿在太极之境,牵动师弟经脉,贫道与上官师弟诊脉商议许久,保住孩儿或许是对祁师弟最好的做法。此事不宜宣扬,还望姬施主多为祁师弟声名着想。”

姬别情此时心底又惊又喜。他万万没想到转修纯阳心法还能出现这等奇事,而自己一时深入竟真使得祁进珠胎暗结。自打他意识到自己爱上祁进,便再不曾想过孩子,本以为此生孤独以终老,竟然天降奇遇,实在是……实在是,太好了!

“师弟三日不曾饮食。昨天才刚刚饮了些许清汤,不到半天又吐得干干净净。”李忘生有些忧虑,“男子生子,世所罕见,也不知和妇人有多少区别。只能多加看顾,见机行事了。”他看向姬别情,“师弟向来要强,他似乎因此事颇受打击,你……”

“掌门大可放心。”姬别情知道李忘生在担忧什么,“姬某的妻儿,自会好好照顾。”

 

 

【10】新生

 

李忘生耳听得“妻儿”两字,嘴角抽搐几下。“在祁师弟面前,还望勿要以‘妻’称之。”说话间二人行至祁进屋前,姬别情发现以前在附近巡逻的弟子现在走的一干二净,屋外远远的便一个人也无。推开虚掩的门,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来。姬别情忙四周看去,发现心心念念之人正在榻上闭目打坐,惯常挺得笔直的肩背此时有些虚弱地塌着,勉强顶着一口气才堪堪坐好,脸色苍白,嘴唇都隐隐发紫。姬别情心中一疼,方才雀跃的心情霎时落到谷底。他轻唤了一声“进哥儿”,便大踏步走上前。

榻上人闻声身形剧震,猛然睁眼看是他,又迅速低下头来。姬别情冲到榻前,也不管殿内还有执着蒲扇煎药的上官博玉,门口还站着李忘生,便直接伸手紧紧环抱住祁进。短短四天,祁进居然瘦了一圈,抱在怀里能感觉到明显减轻了分量。他嗅着心爱之人的味道,心中一阵酸涩。

“进哥儿,是我不好。”姬别情贴着他的耳廓轻声抚慰,“我只当是求你救我一命,也解了自己毕生的念想,却不想让你如此受苦。收到信我便立刻赶来。”他见祁进僵着身子不说话,话语间便逐渐漫上乞求的意思,“我知你此时恨我。可无论如何,这几个月让我陪着你。你要打要骂,大哥一并承受,只愿你能平安。”

祁进只默默听着,心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姬别情会来,他料到了,只是他实在不知该怎么面对。恨姬别情么?在掌门说要通知时,他确实有一瞬间几乎想杀了姬别情。他没有办法不去想自己肚子里此刻正孕育着一个生命,而他是个男人,这样的他就像话本里的妖魔一般奇怪。是姬别情把他变成一个妖怪。然而随即他又泄了气,他想,不能怪大哥,大哥那么看重他,是他本来就不正常,只是被大哥揭露了而已。这怎么能怪大哥呢?那些年,他手上沾了无辜之人的血、良善之人的血,他脏了,泡再多雪水也洗不净的。这是天意的报复,定要他受千万人嘲笑才行。昨晚他偷偷起床,从墙上取下自己那柄鹤朱,月光下寒芒闪动,他忽然就想,如果将鹤朱插入下腹,是不是就能结束这一切了?他怔忪良久,想起李忘生说这是天赐的奇遇,他却觉得,这是天意的惩罚。负罪之人需当赎罪,一死了之并非大丈夫所为。于是他又将鹤朱挂回墙上,安安稳稳地躺回榻上。只是心慢慢地沉到湖底,开始一场慢长的窒息。

姬别情见他没什么反应,心里忽然有些慌。他宁愿祁进此时暴起揍他一顿,也好过这样无知无觉。他转头看向李忘生,纯阳掌门站在门口,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官博玉煎好药,示意姬别情给祁进饮下,又把桌上凉透了的一碗清粥放在小火炉上煨着,便悄悄跟在李忘生身后,一起退出殿外,并细心地掩上门。

“掌门师兄,我们就这样留师弟在里面,真的可以吗?”回去的路上,上官博玉忧心忡忡。

“方才姬别情见到师弟的样子,你注意到了么?”李忘生道。“他的眼中完全没有别人。即使紧张地冲到榻前,弯腰俯身时却也小心地没压到师弟的腿。”

“可师弟如今模样,还是拜姬别情所赐。我怕那人乱来。”

李忘生看着山壑间飞过的白鹤。“师父云游前曾告诉我,祁师弟尘缘未了,还需历经红尘劫难。这劫难,应在一个‘情’字。姬别情多年来常往华山寻他,你我虽都不说,可也看在眼里。”他轻轻叹了一声,“是个痴儿。”

“焉知他不是馋我们进儿身体。”上官博玉摇头,不自觉带出了亲昵的称呼。祁进生得极为俊俏,华山内外不知倾倒多少女子,连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都挡不住扑面而来的桃花。又有多少是真正了解他才倾慕于他的呢?不过看中一副皮囊而已。

李忘生微微一笑。“那,此人应该不同。”

“师兄这般笃定,师弟倒也不好说什么了。”上官博玉见李忘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把疑虑压下。反正此番有他和掌门师兄密切关注着,想来姬别情也翻不过天去。

 

姬别情环抱着祁进,听屋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脱了鞋上榻,紧挨着祁进并排坐下,让祁进略略斜靠在自己身上趁一把力,然后声音闷闷地开始絮絮说着这些年他处理的一些小任务。

时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十八岁的祁进偶尔会在执行完任务后陷入困惑之中,那时他便会跳到住所的窗台前,看着外面血红色的彼岸花静静出神。姬别情发现后,便会走上前挨着他并排坐着,然后低声细语地讲一些小话逗趣。

他的笑话往往讲成惊悚故事,比如小豹子和小羊是好朋友,为了能和小羊永远在一起,小豹子便把小羊吃干抹净,留下头骨打磨好,永远顶在头上;比如蝴蝶向花苞表白了一千零一次后,它一定要听到花苞表白的声音,可花苞一生只能开一次,只有绽开才能表白,为了留住蝴蝶它努力绽放开来,旋即凋落死亡……每当这时候祁进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回来,他不爱这种奇怪的结局,便绞尽脑汁也要圆一下,什么“小羊才没有被吃,那只是小豹子的梦,醒来他们还是好朋友在一起玩”,什么“有个画师将绽放的瞬间连同蝴蝶一起画了下来,于是它们永远在一起了”……

这一次,姬别情没有故意讲这种故事捉弄他,而是认真地讲了些最近的任务,讲到他如何帮助被欺压的民女摆脱恶霸,用他惯常恶意捉弄的手段将恶霸戏耍得投案自首,讲到他怎样识破蛮人的诡计,将霍乱边陲的蛮夷首领诛杀在月下。祁进安安静静地听着,在那些被血色覆盖的日子里,他曾经仗剑安天下的理想也有过实现的时刻,然而时日越久,他越发现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接任务,做任务,那每一个任务都是鲜活的生命啊!他无法忍受只做一枚棋子,他必须要知道他的剑为何出鞘才能出手,他害怕双手再染上无辜之人的血,那每一道血痕都是罪孽。

姬别情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也慢慢听出来,他的姬大哥如今已经靠着卓绝的能力一步步晋升,甚至距离吴钩台首之位不远。姬别情讲了许久,末了缓缓搂住祁进的腰身,让他枕在自己胸前:“进哥儿,直到昨天我都做着你回到我身边的梦。然而方才看到你这般情境,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不想再强求你回去,你有肃清八荒之志,我有安定天下之心;你心向纯阳,我身在凌雪,我们虽然殊途,却到底也是同归。只要……”他搂紧了祁进,“只要你好,什么都行。但是,我留你在纯阳,绝不是让你自罚来。你要是再这样自苦,我就是闹翻华山也要把你抢下去。”

祁进手指动了动。姬别情的体温熨帖着他的后背,沉在冰冷幽暗的湖底的心一点一点往上浮,湖面上似乎有灯光隐隐,淡淡地照亮了一块小小的天地。他向后缩了一下,有些鼻酸:“姬大哥,祁某……不值得……”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姬别情按住他的嘴唇。

“大哥那日唐突你,是大哥的不是,惹你有身真的没想到。可你想听大哥的心里话吗?”姬别情顿了顿,郑重道,“自江南初遇,我眼中便再容不得旁人。你是我唯一爱重之人,十四年来从未变过。我曾想,一辈子能与你有一次已是莫大的奢望,却不想竟还有天赐珍宝——这个孩儿,绝对不是惩戒。你想,阁中多少男子互相爱慕结契,却没有孩子,为什么偏偏我们可以拥有新生?”

“新生”两个字似乎戳中了祁进。他眼里闪过一道光,恢复了些许神采。

“或许,这一切对你来说太过突然,或许,你并不喜欢大哥,并不喜欢孩子……”姬别情喉头酸涩,却仍旧坚定地说下去,“等我们渡过这段时日,等你一切大好,我可以带着孩子离开,旁人绝不会知道此间发生过什么故事,你还是天心明月,山上清雪,风中劲竹。

“你知道的,凌雪阁中人随时可能……我有个与挚爱之人的孩子,便当是你赠我一个好好活着的念想。可好?”

祁进怔怔听完,只觉得鼻头一酸。心飞出湖面,那盏灯突然放亮,连湖水都照得暖了起来。他没有说什么,只握住姬别情环在他腰间的手。握了一下,又握了一下。姬别情在他颈间落下轻轻一吻,安静地笑了。

“那就从喝了这碗药、吃了这份粥开始吧,进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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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节是不是太慢了(趴

——其实这文本来是想写几个羞耻梗,作者变态的欲望蠢蠢欲动,没人满足只好自己动手,也不知道为啥写这么多看似正经的篇章……好像越来越正经了(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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